第三十一章 阿爸的爱情：考验

“这我还不知道？有一次才项厂长拿了一块酥油，专门给采盐队的几个人，全队就他没咋喝，说喝不惯。他要真正地留在这里生活的话，这一关必须过，不然，你俩就别结婚。”

阿爸是想让海青入乡随俗，虽说来到茶卡几年了，但作为知青的一员，真的还没有彻底地入乡随俗。

“你看看，你阿爸为了你也是舍得下本啊，这点酥油平时都是过年吃糌粑用，我看今年糌粑是别吃了。”阿妈赞同阿爸用酥油茶考验女婿的办法，但还是觉得可惜。

央金也是应下了阿爸的话，但她还没想好怎么去跟海青说。次日央金满是心事地来到工棚时，里面空无一人。

“海青？海青！”央金喊了两声，就见海青从一旁的茅房出来。

央金急忙转过脸去，而后直愣愣地问道：“你系好了没！”

“可以了！”海青本就收拾好了，一瞧央金害羞的样子，倒是笑出了声。

央金听到海青“咯咯”地笑，便道：“你笑啥嘛！”

“没有，没有。”

随着海青进屋后，央金坐下来，正要说：“海青，有件事情我想……”

“酥油茶的事情？”

“啊？”央金睁大眼睛，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“早上的时候，阿姨来看我了……”海青道，“请我过几天回家吃饭，说你阿爸要考验我，阿姨倒是直接，哈哈哈。”

有啥说啥，确实是阿妈阿爸的风格。央金也知道，阿妈这么做是为了不让自己开口难，确实，央金到现在也还没想好怎么跟海青说。

见海青这么说了，只能硬着头皮道：“也不知道我阿爸怎么想的，非得让你煮酥油茶。”

海青倒是实诚，说道：“没事，央金，我都答应了。”

“你答应了？你都不会煮酥油茶，你还答应？”

海青确实没有把握，明知道会搞砸，但为了央金他也是打算拼一把。他不会想到，这一次去丈人家煮酥油茶，在若干年后，他已经爱上了酥油茶的味道，更是成手，他早已扎根在了茶卡。

海青道：“酥油茶确实不会做，我得好好请教一下你才行。你可得教我啊，我怕我过不了关，到时候就娶不到你了。”

看着海青开玩笑似的说，央金怕他说出其他的话，立马说道：“行行行！我教你。但这里没有酥油，我就把做酥油茶的办法说给你听。”

还是老样子，熟悉的再熟悉不过的步骤，那个年代是酥油茶是“打”出来的，与现在直接化开酥油冲泡还是有些区别。“打”酥油在那个时候来说，算是一种老手艺了，如今真正会“打”的，也只有老一辈了。

央金仔细地跟海青讲着：“酥油茶主要是砖茶，砖茶加水煮开，滤出茶汤入木桶。然后再加入酥油、盐，用“甲洛（做酥油茶用的木头工具，比茶桶小一圈，中间有孔还插了根木棍，木棍用来上下抽打）”上下抽打至起泡，就可以了。打的时间要把握好，不然等木桶里的茶凉了，味道就变了。”

“好，我记下了。”海青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发黄的旧报纸上写下来，生怕忘记这步骤，听央金这一说，酥油茶要打出来，过程还是比较麻烦的，至少对当时的他来说。

几天下来，地上是土、盐湖的水，凡是能用到的东西，一得空，海青就没少练习，最起码把大概的步骤记住了。

海青要上门的头两天，央金阿爸阿妈就开始准备东西。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，央金就到邻居家借了俩鸡蛋，平日里也只有过年才能吃到鸡蛋，这回女婿要来，老两口就当是过年了。

就连央金阿爸也特意换上洗得发白的藏袍，阿妈站在门口反复抻平衣角，不一会儿的功夫，就看到海青和央金一起从不远处走来。

一跨进门槛，央金阿妈就端上热腾腾的熬茶，乌黑色的茶叶棍漂浮在上面。一阵寒暄后，阿爸搓着双手，把平日舍不得用的银碗推到他面前，憨笑着说：“吃，多吃点，这是你阿姨特地做的。”

央金在一旁抿着嘴笑，偷偷扯了扯海青的衣角。海青被这热情给惊讶到了，他低头一看，银碗里是满满的一碗鸡蛋羹，上面还撒着几点葱花。

“这个太贵重了，阿克（叔），你们吃，你们吃。”

“专门给你煮的，你就吃吧，别客气了，平时在湖上也挺忙的。”央金阿爸问着又关心起前段时间的事情来，“我听说厂子里给蔡伟和杨亮警告处分了，他俩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？”

“阿克，他们已经康复了，这几天都上岗了，唉，盐湖塌陷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他们，这里的条件确实辛苦，他们已经适应了差不多了。”

央金阿爸道：“就是啊，茶卡的条件一直不是很好，能来到这里的知青，都是好样的。一心一意地参与西部大开发建设，他们的精神值得赞扬！”

“在茶卡的路，还长着呢。”海青道，也是表明了自己的决心。

喝完熬茶，吃完鸡蛋羹，正事就来了。央金阿爸还是没忘记“考验”这件事，见他起身，从后屋拿出小木桶和“甲洛”，央金又拉了一下海青的衣角，海青知道，考验要来了。

海青起身自然地接过工具，不想阿爸这时候一起过来，将炉上的热茶倒进木桶中，紧接着从窗台取出一块牛皮纸包着的酥油块，用小刀划下一块来，慢慢地放进桶中，上下抽打了几下后，交给海青。

“来，小李，你就按照这个速度，上下抽打就行了。”

海青接过工具，学着叔叔的动作上下抽打，虽动作生疏，但一会儿的工夫，酥油的味道也就出来了，本想着成功了，海青也胸有成竹。

但随着木桶倾斜，把里面的茶汤倒出来的时候，酥油和茶汤不均匀，一瞧就是失败了。

央金阿爸一瞧，挑着眉说道：“嗯，时候还得要长一些……这里面是不是还有点？”

海青掂了掂木桶的重量，确实还有，便把桶中剩下的酥油继续抽打。不知过了多久，他听到桶中传来“哗啦啦”的水声时，才放心了。

顺着木桶慢慢倒出金黄色的酥油茶，泛着油花。倒入碗中，一股醇厚的酥油香味瞬间弥漫了房间。那个时候的酥油制作本就粗糙，香味中还有一丝微微的腥味，海青闻不习惯。

“小李，尝一口。”

海青这次来已经做好了准备，他必须要挑战一次酥油茶。他端起碗，酥油茶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金黄油花，凑近时，奶香混着茶香直往鼻尖钻。他抿了一口，酥油的绵密在舌尖化开，温润又厚重，暖意顺着胃直接上脸，全身都热乎起来。

其实这个味道还可以接受。对，很醇厚的味道。

见海青喝了一口，央金在旁说道：“现在还不是时候，等到每年六月份，山里放牛的人会过来，那个时候买点牛奶，熬一壶酥油奶茶，那个味道可香了。”

丈母娘所说的，都成了海青往后的日常生活，每当他怀念起二老的时候，他还是会觉得：那个年代真好。